教師的雙重標準

今天是12月28日,聖誕節假期令不少現職教師有空來找我閒聊,其中一位Y老師跟我說了一件令人唏噓的事。話說他學校的數學科組長M老師一天歡天喜地地告訴他,孩子就讀的學校選用了數學化教學專用教材⟪校本單元數學學習套⟫,學起來輕鬆多了。Y老師立即火上心頭,質問M老師為何在學校選數學書時,反對選用⟪校本單元數學學習套⟫。M老師回應說:「難用嘛!」

不少教師都有雙重身份,既是家長,又是教師。作為家長,他們希望孩子的老師可以辛勤備課,令學生可以輕鬆地學習。然而,作為教師,他們卻希望可省掉備課時間,令自己可以輕鬆地教學。至於學生是否學得輕鬆,倒不在記掛之列。

雖然我對此等自私心態相當反感,但對教師面對的困境倒有幾分同情。不少經驗豐富的教師在入行時都是敬業樂業,矢志為學子造福的。奈何近年教育政策日漸背離專業,令他們有「上了賊船」之感。就以最近熱烘烘的TSA為例,政府與學校管理層互推責任,置教師於家長、學生與學校的夾縫之中,活像「豬八戒照鏡,裡外不是人」。

幾乎每天都有教師埋怨操練TSA如何扭曲正常學習,也幾乎每天都有教師在迫學生操練TSA!教師的雙重標準,出自一個口是心非,言行不一的行業。這樣的行業生態,是政府劣質管治的直接延伸。

求學的自由

今天是12月21日,最近政府發嚴厲通告請學校停止操練TSA,接著就是校長們大力反擊,成功令局長放軟手腳,確認了我早時的猜測:政府根本默許操練!

在教育界,認為操練是優質教育的必要部分的人不在少數,一般的說法是要有大成就,必須下苦功,科學家如是,奧運金牌得主如是。我對這想法毫無異議,不過卻要指出:由學習者自主設定的操練計畫,以期自我提升,邁向高峰,確是得大成就必須經歷的磨練。在這個過程中,學習者每刻都清楚並認同自己正在參與的訓練,因為這是自訂學習過程,朝著清楚的自訂奮鬥目標進發。相反,TSA操練又是哪門子事呢?答案是外人加諸學生身上,並非學習者自訂的訓練過程。在欠缺認同的情況下,學生淪為教育制度的奴隸,無法獲得求學者應有的自由。

冠冕堂皇的操練道理背後,很可能是取易不取難的無能者心態。給學生一大堆補充練習,不費政府、學校和教師多少成本;擴闊學生視野,傳授學生高效的學習方法,感染學生立下大志,然後自主地令學習精益求精,卻不是不學無術,尸位素餐的教育工作者可以輕易辦到。說到底,教育事業本應是智能密集的,奈何今天專業已被無知取代,難怪大伙兒又回到勞力密集的強迫操練時代了。

巧遇同路人

今天是12月14日,上星期五到學與教博覽講了有關我的SEN之旅。因時間所限(只有半小時連答問),只觸及很少的內容。不過,卻有機會認識一些同路人。第一位是來自展亮技能發展中心的,從他口中得知不少SEN學生到18歲仍然在學習歷程上艱苦掙扎,困難重重。另一位是從事教育軟件開發的,從他口中得知不少程式編寫工作只注入了資訊科技技術,卻欠了教學專門知識,最終仍然幫不了有需要的學生。

對於中學及更後段的SEN學生,我是愛莫能助的,因為他們經歷太多失效的教學,導致累積大量學習桎梏,令人不知從何入手。如果他們能於小學階段穩守基礎,到中學時問題應不致失控,這正是我的SEN工作的出發點。

資訊科技本來是很好的工具,奈何欠堅實的教學研究配合,令不少新猷最終淪為科技產品或服務的銷售廣告。記得有一次碰到一位在美國著名學府任職的資訊科技教授,他十分強調研究生最好來自資訊科技以外的行業,否則會欠缺足夠視野令研究貼近真實的需要。他的觀察正與眼前的境況吻合,只是不知管理教育的人有否同樣的識見。

 

新奴隸世界

今天是12月7日,上星期有記者請我看看澳洲三年級的考卷,希望與香港的TSA比較一下。雖然兩地課程不同,無法直接比較,但有些觀察仍然可以反映兩地考卷難度的差別。

首先,香港三年級TSA要求三年級學生用40分鐘答38題,其中有10題提供答案讓學生選擇。反觀澳洲NAPLAN測驗(http://www.nap.edu.au/naplan/the-tests.html)要求三年級學生用45分鐘答35題,其中有27題提供答案讓學生選擇。單看限時、題數和選擇題數量,已可確定香港三年級TSA的要求遠較洲NAPLAN測驗高。

其次,看看考題內容更令人瞠目結舌。以下各舉一考題為例,便可印證上述結論正確無誤。圖一是NAPLAN測驗的三年級樣本考題,問的內容單一,且文字訊息不多;相反圖二是2014年香港三年級TSA的考題,清楚顯示圖一考題的要求,只及TSA考題的(a)部的五分之一!可以想像,某些TSA考題要求的工作量,可能高至NAPLAN的10倍8倍,還未計算文字訊息量高,會帶來理解和消化的壓力。

雖然兩地測考要求或有天淵之別,但是卻不可以簡單地判定哪種考核更可取。如果香港的教學水平遠高於澳洲,讓學生答些要求較高的考題並無不妥,關鍵在於考核有否貼近教學現實。記得當年教師看過2004年的考卷之後,不曾聽說業內有萌生操練的念頭。時移世易,今天的學校面對跨境學童及大量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,教學困難重重。別說2014的考卷,即使重用2004年的考卷考核,操練也許仍會發生。說白了,監察課程執行,應多關注教學如何進行而非學生的答卷表現。當中種種問題,早就在學校外評和重點視學中浮現。政府推說現在才得知操練問題的嚴重性,不是無能至應該徹底換血,就是根本默許操練,至東窗事發即推卸責任。我看到的實況是:教學環境比以前困難了,罔顧現實的測考要求又比以前高了,但教學的專業水平卻毫無寸進!

如果辦學的人和管理教育的人,都不以下一代的福祉為首要考慮,只懂做些門面功夫,自然不能苛責從業員以操練回應測考。長此下去,社會就會逐漸成為新奴隸世界了!

背誦乘法表

今天是11月30日,抽離小組正面對一項極大的挑戰:背誦乘法表。對專注力不足,工作記憶弱的人,此乃嚴峻考驗。過去十七年的數學化教學實踐,不曾就這一點進行深入研究。一般老師會威迫利誘,再加些行政手腕(例如請高年級同學於小息時督促背誦),儘管跌跌撞撞,正常學生終究還是可以成功背誦,只是步伐有快慢之別而已。

抽離小組先製作9的乘法表,然後依大至小次序製作8、7、6等乘法表。這是數學化教學的一貫做法,目的是增加背誦大數(9、8、7、6等)乘法表的時間。經幾教節課的努力,9和8的乘法表算是有些成績,但7和6仍在掙扎。只要過得這四個大數的乘法表,後面5、4、3、2等,就問題不大了。

最令人高興的是,同學們已愛上數學課,而且都願意努力做好,相信難關早晚還是會攻破的。

直說真話

今天是11月23日,上星期六出席了一個TSA論壇,聽到家長的苦況,也目睹政府如何看待香港社會的訴求。若有耐性看完以下連結的錄影,當可體會口號「特區施政,唔講人性」,能把時局描繪得栩栩如生。

http://livestream.com/socreclive/events/4520517/videos/105102174

作為讀書人,我說了真話,繼續心安理得地過活,輕鬆自在,不像有些人選擇說些自己都不信的話,既騙不了人,也出賣了自己的人格。

如果特區政府能用一半保護TSA的氣力為下一代造福,家長們大概不會像今天般苦惱。然而,從區選結果可以看到,為下一代的需要努力未必就是社會上多數人的共識,難怪特區政府的教育政策,可以罔顧下一代的福祉了。

數學課教語文

今天是11月16日,最近抽離小組教涉及「比較」的應用題,主要得確保學生能弄清「A比B多」、「A比B多C」、「A比B少」及「A比B少C」的意思,後段還要處理略去主語的情況,即「A有K,比B多C」的句式。這部分的功夫屬語文的教學,不必談明與不明,重點是能否正確解讀文句的意思,並習慣這種表達方法。不少人以為數學老師的工作只及符號算式,與中文老師的工作大相逕庭,顯然是無知者之見。

現場執教

今天是11月9日,上星期五因任教抽離小組的吳老師身體不適,不能發聲,剛巧碰上我到校視導一位準教師,遂替她授課。整節課只有一個目標,就是令學生擺脫實物(十進積木),筆算完成包括退位的兩位數減法。這是我首次探訪這個小組,感受現場的氣氛。

十位同學都踴躍參與學習活動,每分鐘都爭著告訴我他們學懂了。除了一位同學因18以內減法仍不純熟,導致不能迅速完成減法之外,其他同學都能進行純符號運算。當中有不足四位錯了一題,餘下的是全對了。

觀察上課情況,使我肯定他們都已學懂兩位數減法,儘管偶發性錯誤仍會出現。

高官迷信的紙筆測考

今天是11月2日,上星期終於誕生了抽離小組第一次統測的成績(見下表)。單從得分看,只有三人沒有進步,甚至倒退。其餘的或多或少都有些進步。依家長說,那位沒有參加一年級大考的同學,當時通常拿三十多分。換言之,這位同學有多於二十分進帳了。

看到這幅紙筆測考的圖畫,應該滿意嗎?看見幾位成績大躍進的,當會喜上眉梢。然而,眼見幾位同學仍在六十分(學校定的及格分數)之下浮沉,卻又難免失落。不錯,這種混合的現象最是常見。迷信紙筆測考的官老爺們,一整天都在說測考成績當可回饋教學。若問這次測考的成績,能否反映抽離小組的教學手法和方向正確,該如何回答?

首先,必須說明分數的分佈。測卷上有24分考核一年級已學的內容,並非二年級新授的。粗略看,抽離小組的同學在這部分得分並不理想,大概是一年級沒學得牢固。此外,經課程重組,部分測卷內容被推後教授,令考卷中有12分是同學沒有學的。換言之,卷上只有64分與二年級上課內容完全重疊,得分超過此數的有三位,應該沒有全部忘記涉及一年級所學的,佔24分的內容。

最低分的一位得48分,卻是上課時表現最好的一位!估計他因專注力不足,引致答卷時精神不集中。上課時由於有老師牽引注意力,倒能表現理想。

應用題是今次統測的主要內容,部分同學的表現很好,其他的卻又令人擔心。我們為表現差的幾位再進行一次讀卷重答應用題部分,發現他們的表現也都好起來了!

說了老半天,只想指出一項重要的事實:抽離小組的同學大都學會了基礎知識,只是身體的缺損或測考的形式,令他們的學習成就無法完整地呈現罷了!

每天看著同學熱烈地投入上課,他們的成就早就清楚浮現,作為專業的教師,那裡需要看見測考成績才得知曉。要看TSA成績オ能檢討教學的,恐怕只是些無能力執行教學任務的人。

犯眾怒的TSA

今天是10月26日,近日家長群起哄,要撤消三年級TSA,這與我以下兩篇文章的結論吻合:

馮振業(2011)。令人沮喪的數學科全港性系統評估。《數學教育》32期,2–28。
http://www.hkame.org.hk/html/modules/tinyd2/content/v32/Content_32.htm
馮振業(2013)。再論數學科全港性系統評估。《數學教育》35期,2–15。
http://www.hkame.org.hk/html/modules/tinyd2/content/v35/content.htm

既然城中熱議,不妨在此再次總結我的三項發現。必先聲明,以下論述只及數學科。

首先,TSA的定位出現了很大的改變,由最初的只考最基本的東西,變成涵蓋了高端表現的評估。換言之,如果2004年推出TSA的時候,考的是基本能力,那麼近年考的就肯定不可能被理解為基本能力了。最近侯傑泰教授在一個時事評論節目(http://news.now.com/home/local/player?newsId=155020&catCode=124&topicId=566)上坦白承認,作為系統監察エ具,TSA不止考核基本能力,也覆蓋高端學習成就。說TSA在啟動時以「基本能力」這幌子騙取公眾支持,然後大搞公眾反對的全面評估,實不為過。

其次,TSA的基本能力評估重點明確顯示,考核只及部分課程內容,與有效的全面評估仍有距離。(侯教授的系統監察美夢仍然無法成真!)聚焦操練,肯定導致學習失衡,TSA不考的課程部分難逃被忽略的命運。

最後,也是最致命的,就是從擬題和評改可以看到一些錯誤,它們的倒流效應導致學習劣質化。這結論來自涉及教學專門知識的分析,有興趣的朋友可細讀我的兩篇文章。說白了,就是TSA教壞學生!

教育界仍然有人認為「TSA確可為學校提供改善學生學習的數據」,津貼小學議會主席張勇邦先生可作代表(http://hk.apple.nextmedia.com/news/art/20151025/19346983),不過這種想法十分危險。如果忽略上列三項發現,盲目引用TSA數據指導學校的教學發展工作,只能說是無知地亂闖,最終淪為災難一場。

今天家長忍夠了,說明教育災難已經出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