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險的勇氣

今天是8月15日,最近看到以下圖片(https://www.instagram.com/p/BHW_droD4qM/),知道有人曾在北角一座二十多層高的大廈天台,跳到另一座大廈的天台,不禁捏一把冷汗。

我既膽小又畏高,不可能冒此大險。然而,我明白人的能力必須在極限上掙扎鍛煉,才能有所突波。只要犯錯後可以捲土重來,錯誤也不怎麼可怕,可以看作個人歷練。這信念造就了我這個時常數學測考不及格的數學老師,也使我為香港帶來了十八載的數學化教學。現今的家長,對兒女呵護過多,令他們失去了冒險的勇氣。當教師的,把所有做數學題的陷阱和岔路都事先告知學生,連丁點犯錯的機會也要杜絕,結果是學生失去了探索力和創造力。

跳天台犯錯,極可能再無捲土重來的機會。做數學題犯錯只會增長智慧,令人的能力更上一層樓,為何要防止孩子參與這種既安全,又益智的冒險活動?

 

收生成績偏低的教師訓練課程

今天是8月8日,最近看到一篇文章(http://hk.apple.nextmedia.com/news/art/20160805/19723599),談及教師質素的問題。文章提到我服務的香港教育大學,「收生成績最好的兩個課程⋯⋯被收取的學生平均成績分也只是22分」。我沒有核實數據的真確性,因為對我從事的教師訓練工作,並不十分重要。

記得多年前在金融海嘯發生之後,有好些在大學時唸金融或工商管理的學生,跑來唸教育文憑課程,希望加入教師隊伍。他們成績自小優異,與我碰過的教師相比,無論在領悟力和個人涵養方面,都優勝許多。然而,這些學員很少在教學上表現出類拔萃。依我觀察,一方面是投入感不足(虎落平陽,俟機反撲的心態),另一方面是缺乏細水長流、持續奉獻的教者胸襟。

最近和系內另一位同事閒聊,總結我們多年的數學教師訓練經驗,發現總體學業成績好(指入讀學位課程之後)或數學成績好(指入讀學位課程之前及之後),都不能保證數學教學表現優秀。相反,能細水長流,持續地學習和付出的,卻可以成為出色的教師。這樣的教師是如何煉成的呢?為觀察學生如何學習,跑到老遠的學校或補習班,當拍攝義工;免費為學校教師製作和收拾教具;義務替導師製作教學過程示範影片;免費替學校教師編製上課用的工作紙;⋯⋯這些一點一滴的付出,既不吝嗇時間,也不計較收穫,形成的是一種生活態度:對教學過程觀察入徵、設計教學不輕視細節、時刻惦記學生的需要、不介意為學生的福祉多走兩步⋯⋯。

我沒說學業成績不重要,只是認為還有一些重要的教師品質,不是成績可以反映的。

第十三屆國際數學教育會議

今天是8月1日,剛參加完第十三屆國際數學教育會議(http://icme13.org),從德國漢堡回來。除了我之外,數學化教學團隊還有四位女士赴會。

我是從事教學設計研究的,在與會的三千多人之中,同道的只在少數。不是說這種研究不重要,而是在目前的研究氛圍之下,無奈地被邊緣化了。為甚麼這樣說?且聽我說少許歷史。

國際數學教育會議是由國際數學聯盟(Intenational Mathematical Union)的國際數學教育委員會(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n Mathematical Instruction)主辦的,其創始人是德國數學家菲利克斯・克萊因(Felix Klein),他於1908年當選委員會的首任主席。那些年頭,數學家都關心數學文化的傳承,不會對中、小學的數學教育不聞不問。其後的數學家也有不少能秉承克萊因的傳統,為中、小學的數學教育作出貢獻。其中兩位對我影響較深的,就是提出數學化觀點的漢斯・弗賴登塔爾(Hans Freudenthal)和解題教學鼻祖喬治・波利亞(George Pólya)。他兩位跟克萊因一樣,都不是只說不做的人。弗賴登塔爾寫下多部巨著,全面論述由小孩到大學生的數學教育,為數學教育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。國際數學教育會議設立了克萊因獎和弗賴登塔爾獎(http://www.mathunion.org/icmi/activities/awards/introduction/),就是為了紀念克萊因和弗賴登塔爾的貢獻。至於波利亞,則深入地詮釋了解題行為及解題教學,更親身教授中學教師,示範如何上解題課,可算是數學科解題教學研究及實踐的先驅。

數學家看學校數學教育,好處是數理精闢,深諳數學思維和知識結構的縱向發展。在克萊因、弗賴登塔爾和波利亞的著作之中,不乏對數學知識及其產生過程的深刻分析和論述。對受過一定數學訓練的人,這些論著當有啟發作用。然而,對數學體驗較為薄弱的讀者,卻可能過於艱深。因此,這些數學家的直接貢獻,主要集中在中學階段。對小學階段的影響力,則有賴既受過一定的數學訓練,又熟知低年級學生的心智特徵和學習需要的人充當橋樑,才能有效地發揮。我在十八年前推動數學化教學,就是要建構這樣的一道橋樑。不要誤會,我並非就是充當橋樑的人,這橋樑是由我和數學化教學團隊內所有教師合力築成:我貢獻我的數學訓練;教師貢獻他們對低年級學生的心智特徵和學習需要的掌握。十八年實踐確認這協作模式有效,令我們能在大師的智慧指導之下,成功地推動了好些教學法更新。

礙於教育系統的管理方式和研究表現的評量方法,今天的數學家已很少染指中、小學的數學教育,研究小學數學教育的人員,礙於背景及其他複雜的因素,較少著重數理結構的分析。換言之,像上述三位大師的工作,今天已很難找到了。難怪四位伙伴之中,有一位形容這個會議像「行政會議」,不少講者大談研究的行政部分,數學卻多是猶抱琵琶半遮面。

與武則天有點相似的統治者

今天是7月25日,上星期偷閒到荷蘭阿姆斯特丹逛逛,參觀了當地一個關於俄國沙皇凱薩琳二世(Catherine II)的展覽(https://www.hermitage.nl/en/tentoonstellingen/catherine_the_great/)。這位女性統治者與中國的武則天有點相似,其中專權、從夫家皇族奪走帝位、私生活多受非議、勵精圖治和能得善終,都算是無獨有偶。我比較有興趣的,卻是她的求學視野和風度。

原來凱薩琳二世受伏爾泰(Voltaire)和狄德羅(Diderot)等大思想家啟發,與他們多有交流。在伏爾泰離世時,她甚至花錢買下他的整個圖書館,搬到聖彼得堡。在著名的凱薩琳草菴(Small Hermitage),可以找由她親自定下的訪客行為守則(https://www.flickr.com/photos/nationalmuseumsscotland/8073470486),從中可以看到帝皇的風度。步出展覽場館時,除了讚嘆這位統治者的胸襟,也為今天的社會領袖不再師承大思想家而感到憂慮。

英國學亞洲

今天是7月18日,英國決定花4100萬鎊幫小學改用亞洲數學科授課模式(https://www.theguardian.com/education/2016/jul/12/41m-funding-drive-to-help-schools-adopt-asian-style-maths-lessons)。如果稍後擴展至中學,不知會否影響亞洲家長送子女到英國升學的動機。不久之前,某些包括香港在內的亞洲地區,總認為要進步就要學西方。現在西方國家又反過來學亞洲,能不稱奇乎?

遠在1991年,香港抄英國引入目標為本評估(TTRA),被鬧翻了即改名目標為本課程(Target Oriented Curriculum, 簡寫為TOC),以圖淡化評估掛帥的色彩。(明眼人就知這條殭屍今天以TSA之名復活!)當時港英政府花了數以億元計的公帑硬推,強迫借調教育學院講師,輪流培訓全港教師,我便是其中一個被借調的人。政策排山倒海,雖不至於「要槍有槍,要炮有炮」,長官的倔強意志也教人不寒而慄。做培訓的講師多數不情不願,被培訓的教師多有口出惡言,局面可算亂作一團。折騰數載之後,如此「壯舉」依舊難逃不了了之。

記得其時與中、英文科同事一起被借調至目標為本課程教師培訓組,起初辦公室連空調設備都沒有,眼見關於這項新政的文件和理念都空洞含糊,查問主事人又不得要領,遂分中、英文寫了消氣(也是消閒)文字兩段如下:


(「TO」要讀「T」「O」)

年過半百,鬧劇看得多,習慣了反智的政府不懂(也不想)分好與壞。教育是文化傳承工作,怎可能把別人的移植過來!

走出囚籠

今天是7月4日,休假到沙撈越(Sarawak)走走。這地方曾是英國殖民地,現在卻成了馬來西亞的一部分。也許因為過程中不曾讓當地人參與主權決策,沙撈越將於2018年進行主權公投。相比之下,香港人顯得可憐及無奈得多了。

整個沙撈越有十二萬平方公里,人口卻只有二百六十多萬,平均每平方公里只有約21個人。反觀香港,面積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之內,住了七百二十多萬人,平均每平方公里有約6544個人。

不管是人口密度,抑或是思維走向,香港人都相當拘束。大家習慣不停工作、儲錢、想想消費、計畫買房子、⋯⋯,從來不問為何要追求發展經濟。

上星期六到達沙撈越,隨即感受到與大城市完全不同的生活和思維方式:(1)在沙撈越的鄉郊,採摘食物已可充饑,到市場買,人家只是代你去摘,收的是採摘和運輸費用,裁種的工作由老天爺做,不收分文;(2)貧民由政府供應土地,房屋卻要自建,沒錢的會住木板或鐵皮屋,儲到些錢又可改善生活,改建磚屋,想靠自己的,不必看發展商嘴臉;(3)如果有住處,不エ作也可生活,大部分必需可從大自然取得。

我不是說香港人可以學沙撈越人過活,只是軀殼已住進囚籠,總該讓思想自由馳騁吧!

仍然無法理解的微調TSA考題

今天是7月11日,最近試行TSA數學考卷面世。考過的學生說比學校功課容易,教師說刁鑽題不見了(http://news.mingpao.com/pns/dailynews/web_tc/article/20160616/s00002/1466014876664)。傳媒朋友叫我看看三年級數學卷,看完感覺考題與之前的差不多,題數少了而已。

雖然我時常跟人說TSA,但必須承認,在TSA的數學題內,我弄不懂的東西多的是,現從試行考卷(http://www.bca.hkeaa.edu.hk/web/Common/res/2016priPaper/P3Math/2016_3MC.pdf)隨便找數個我不懂如何回答的問題,請各方高人指點。

圖1的評估重點,到底是「比較角的大小」,還是「直觀判別角的大小」?前者應要啟動具科學性和客觀性的檢測程序,或許要運用某些輔助工具,而後者則只憑肉眼判斷。

圖2的評估重點提到「用指南針測方向」,但考題內並無指南針,學生如何展示運用指南針的能力?

圖3考核的基本能力只要求學生能使用「永備尺」量度物件的長度,卻沒指明學生懂得判別何者較「合適」。由於課程指引並無列明何謂「合適」,如果學生考慮選項C可能出現步幅不一致的誤差而選了其他選項,應如何裁決及解釋?

圖4考核的基本能力只要求學生能「讀、寫和排列不超過五位的數」,但考題考的「寫」,並非一般理解的從讀音或中國數字寫法,轉為阿拉伯數字的位值記數法,而且「單數」並不出現在學習重點和基本能力之內,如何理解此題真正的考核內容?

 

圖5A考核的基本能力只要求學生能辨別直線和曲線,為何考題不直接問一條線是直線還是曲線,卻要迂迴地問一個不知可以如何理解的「組成」問題?如果把「D」看作由圖5B和5C組成,由於兩個組成部分都不是直線,故知(b)部的答案不能有「D」,與標準答案相悖,該如何判定和解釋答案的對錯?

以下圖B的考題,都是改編自試行TSA數學卷圖A的考題,試問A、B兩題,哪一題考的是基本能力?如果兩者考的都是基本能力,為何不取圖B而取圖A?如果只有圖A考的是基本能力,圖B考的又是哪種能力?如果只有圖B考的是基本能力,為何TSA要用圖A的考題?

依我看,檢討TSA不會帶來實質的改變,只會是一場騙人的鬧劇,因特區政府早已習慣了不講道理的施政作風。

 

時興的翻轉課堂

今天是6月27日,上星期六上午在我服務的香港教育大學參加了一個翻轉課堂的講座,兩位講者都曾經是我班上的學員,都是數學化教學的追隨者,他們對教學的熱誠和對數學專科的掌握都令人讚嘆。

所謂翻轉課堂,其實只是把學生聆聽老師單向講解的部分,藉預製影片放回家中進行。只要學生都願意事先觀看影片,就可把課堂上的時間用於多向互動和照顧差異之上,期望可增加教學效能。

這個構思毫不新鮮,多年來都有教師要求學生在上課前預習,分別只在於規模(花多少時間和習多少內容)和方式(看書或看影片)而已。對大部分教師來說,此中困難主要有兩方面:(一)如何得到合用的影片?(二)如何保證全部學生都於上課前認真地看了影片?

如果要施教老師製作影片,最大的挑戰未必來自器材和技術。依我看,困難是很多教師無法用簡潔、準確和學生易懂的表達方式展現教學內容。試想:那些只懂把形形色色的考題做一次給學生看的教師,很可能從來不曾講解學習重點,要他們製作預習影片,不是強人所難嗎?不過,上有政策必致下有對策。當人們喊著要做專題研習時,不懂數學的數學老師(我不是說笑,這些人多的是!)仍可叫學生做統計,製作統計圖。同理,數學教學也有相當多機械化的部分,例如講解如何製作乘法表、數數一星期有少天,辨認硬幣等等。要打發不懂數學的上級要求實施翻轉課堂,應該易如反掌。

正因為此,兩位講者的工作堪稱技驚四座,他們用影片介紹等分分數份的數學原理!例如,知道2/5盒蛋糕有8件,要求1盒蛋糕有多少件,該如何做。依我判斷,懂得當中數學原理的小學教師應該不到1%,能製作解說影片的應該是絕無僅有了。然而,他們不是自己親自講解,而是找將要學的一般能力的學生拍攝講解過程,這種令學生高度參與的教學決策,是專家級老師的行徑,不只目光如炬,更是藝高膽大,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。講座在預定時間前完結,隨即進入答問環節,有多熱烈呢?當時我想:講座內容也許只有10%的小學老師有能力理解和欣賞,由於我和幾位數學化教學的伙伴老師都沒有發言,應該沒有其他人會發言了。結果一如所料,是一個提問或意見都沒有!

至於如何保證全部學生都於上課前認真地看了影片,我想到兩個方向:(A)如果平日上課也聽不懂,學生未必樂意把負面經驗帶回家中;(B)如果學生太忙,也未必有空看。依我看,不管是(A)或(B),只要學生有興趣學習,總有克服的可能。數學化教學團隊有一位隊長(即是團隊中的「高手」),她用的是數學化教學專用教材,教高年級時要求學生全面預習,在開始新課題教學前把整個單元看一遍,上課時問:「當中有哪些是你們自己看不懂的?」每個課題都是這樣入手,老師只講解學生不懂的部分,學生懂的就自行處理。結果是學生學懂自學,省掉大量課時。當別的教師老是喊著追趕進度時,她總是多了一兩週要花心思打發。她做到了令學生有興趣學習,學生自然愛上預習,也愛上了預習後在課堂上的精彩討論。

本學年最後一次家長會

今天是6月20日,上星期五為抽離小組開了本年度最後一次家長會。雖然只有一半家長出席,但是家長們的反應都是正面的。其中一位更證實了兒子信心大了許多,勇於嘗試,不似從前只會退縮。家長也關心這個計畫會否在來年繼續推行,認為小班的照顧真能對孩子有大助益。我解釋了下學年將是最後一年,大家都鬆了一口氣。

以下是今年大考的成績:

 

儘管有兩位同學仍在低處徘徊,他們仍然樂於學習。其餘的大致上能守住去年的成績,甚至有三位更是躍升了不少。施教老師有一項令人欣慰的觀察,就是全組同學的概念掌握都超越表面。日後條件成熟,要追上成績便大有可能。

完結前,我們向家長分發了暑期溫習字卡,可隨時考考小朋友,加強他們的記憶。此外,也鼓勵家長多與孩子連結生活經驗:買東西算帳付款、看鐘說時間、找各種平面和立體圖形、估計長度/重量/容量等等。

目前抽離小組仍在進行有關重量的學習,他們的量感正在建立起來。

革新教育

今天是6月13日,最近成立了一個新的家長社群,叫香港革新教育家長同盟(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hkparentsleague/),目的可從名稱上看到,不必多講。早些時候成立的綠腳丫親子讀書會(http://www.hapischool.net/readingclub/),也是出於類近的想法,要為孩子尋回快樂的童年和有效的學習經歷。從常理看,家長早就有對學校教育的話語權,因為學校有家長教師會,該在溝通上扮演積極的角色。奈何對小眾家長來說,仍然只有「被代表」的份兒。

雖然樂見家長站起來,為小孩子發聲,但依我看前景並不樂觀,因為學校佔用了學生大部分時間,如果繼續行兇作惡,孩子仍然難脫苦海。君不見中華基督教會銘賢書院的學生聯署抗議「暴政」,校長卻依舊不動如山(http://news.mingpao.com/pns/dailynews/web_tc/article/20160614/s00002/1465842068422)。

我不止一次說過,也不介意多說一遍:香港教育問題只是政制問題的延伸,特區政府可以罔顧社會大眾對教育的期望(其實也罔顧社會大眾的大部分期望),事事一意孤行,國民教育如是,TSA如是,一帶一路獎學金如是,只因它只對包括北京政府在內的少數人負責,而非向全體香港人負責。為何會有此等奇怪現象?因特區政府由始至終都沒有得到香港人以普選形式全面授權!在人大八月三十一日的框架之下,這畸形的政制可以永續下去,除非香港人能團結一致,推翻這個奴役香港人的制度。